卓安比

在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被踢下去了——

我盯著眼前的一片黑暗,想象著在其中朝下的飛翔;但很快我發現自己錯了,只能重重將頭擲落在潮濕而粘稠的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

我思索踢我的是誰,同時思索我是否已經因為背後一個腳印變成了笨蛋而無法進行正常的思索,又在思索自己的思索是否已經建立在了無法正常的思索之上。然後我將陷入無盡的莫比烏斯環之中,進行著無意義並具備著使人快樂地沈浸於無意義之中的長途旅行。我行走在我灰色的皮質之間的千溝萬壑裡,自以為這是我的價值所在,又以為這是我的妄想。我無法偏向其中任何一邊,只能從莫比烏斯再走向莫比烏斯。

終於,交響樂隊的聲音切斷了環。我掉進了暗濕的現實裡,然後站立起來。停止思考,以便於行動。

頭頂上不知何時有了光。這裡是卓安比的地下——我想。卓安比們的皮鞋和卓安比們的高跟鞋在我的髮絲之上進行著危險的雜技般的跳舞,散發出危險的聚會的氣息。

我的內部湧上一種東西,急迫地想從胃裡湧出。我生出一種想要用自己軟弱無力的一拳迅速朝上擊去的慾望,手心卻自然而然地傳來必然會產生的蔓延開來的痛處,只能蹲在地上咬著牙抑制住。

那裡是人人都能夠擁有才能的世界。因為有了才能,所以可以開懷大笑,成為卓安比的一員。

我突然想要上去——但是上去之後,我現實的重量一定無法被頭髮絲所承受,實在是令人沮喪。唯有一個辦法了:那便是把靈魂拋棄,只留下實體的重量。我的實體輕易地穿透了這個玻璃一般堅硬而透明的地板。

人們在享受著。我的實體被染上了「享受」的光芒,在卓安比的人流中歡快地行走著。

我的實體與卓安比們融為一體,但是個體之中有一絲不和諧之處。看向邊緣的那一端,那裡是漆黑一片沒有色彩的黑卓安比。他們就像路邊蹲著的流浪漢,用特製的眼鏡看見真實。他們厭惡卓安比,卻無法脱出,因為他們的靈魂進入了這裡,卻因為重量原因無法完全融入,只得半卡在之中。卓安比們不可能直到黑卓安比們的意思,只知道他們是在聚會裡花了一點時間去洗手間。

我不是卓安比。我的靈魂想著,拖回了那個實體。

卓安比的底下所住著的東西被稱作老鼠。

我是老鼠。

老鼠們掠奪卓安比的糧倉,以此為生計。雖然卓安比會攻擊老鼠,但他們中有一部分甚至不在乎糧倉——因為他們所食用的是半生不熟的魚子醬和牛排。

跑得慢的老鼠會被打死。我相信我一直是跑得最快、吃得最多的老鼠,並且自豪於此。我驕傲地在自己心中相信自己,並且忽略自己是一隻卑微的老鼠。

但也許這只是青年人所具有的驕傲罷了。我並沒有才能,我僅僅是可以填飽肚子而已。

黑暗裡,我坐在一個椅子上。

我摸了一摸。這是一把電椅。

我拾起皮帶。用兩隻手捆綁住腳腕,戴上頭上的電極,用右手捆綁住左手,再用右手捆綁住右手。

我連死的才能也沒有。

現在,誰來為我扳下開關?

我還有殺死別人的才能。

我看見一個人站在懸崖邊緣看著下面。

「你在幹什麼?」

「我在想卓安比的傳說。」那人用平靜的目光盯著漆黑,彷彿看見了幽長的隧道通向那個地方。

於是我抬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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